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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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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景語的庚帖和王家順利互換,媒人帶了回去,要請男方合八字。

這些不過走個形式,王家既有依附之意,雙方八字自然是上上大吉。陳氏心知肚明,便開始為景語置備過大禮的回禮。

景語冷眼旁觀,只關起門來,日子得過且過。

這日剛到寅時,玉萱就輕手輕腳從床腳榻上起來,卷了自己的竹席,預備去水房打熱水。她幾日裏被拘在院中不得外出,西廂的事就多靠宋婆子和萍兒跑腿,宋婆子長籲短嘆,不但譏誚玉萱懶憊,也暗暗和景語頂針。玉萱便想早起做些活兒,免得宋婆子又呱噪到娘子。

她去得早,水房裏只有兩三個燒竈的老婆子。在水房幹活是個苦差事,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煙熏火燎,白日裏空閑了還要被借去幹活,賣完一身力氣也不得一聲好,最是卑微。玉萱不敢多話,只向大鍋旁的老婆子問兩桶熱水。

“呦,這勤快的小娘子是誰啊?”一個略尖的嗓音發出譏笑,人也從竈膛後站起來。

玉萱瞧見她,頓時臉色一變。水房輪值的差事歸在雜役房,便是那個全府最累最臟的班房,玉萱不久前被陳氏貶去了幾日,眼前這個姓劉的老虔婆就沒少折磨她。她打了個寒顫,不想招惹,“劉媽媽。”

“原來是玉萱小娘子!”劉婆子看她緊張,笑得更歡了,“咱們玉萱可是要做候門太太的,這手要好好保養,可別再幹這些粗活了。”

水房裏幾個老婆子頓時放聲大笑,“可算是看到正主了!玉萱小娘子快給我們講講,你準備什麽時候去到那邊太尉府上?”

一個賤婢也敢恬不知恥撲到太尉懷裏,這幾日府裏明著不敢議論,私下裏卻是嘲了又嘲,諷了又諷。玉萱被她們推搡著,手裏水桶掉地上,又引來一陣挖苦,“看來是不肯呢,這還沒過門就這麽大脾氣,小心太尉大人不懂憐香惜玉,要叫你吃板子!”

玉萱被她們擠兌得脖子都紅了,無力辯解幾句,全沒人理會。

劉婆子一把抽走她手裏的瓜瓢,臉上擠出一絲假笑,“怎麽敢叫太尉夫人打水,咱幾個老姐妹,還不快快上來巴結!”

幾個老婆子自然看懂眼色,個個推辭,不肯效勞。劉婆子煽風點火勸了幾句,就親自從熱鍋裏舀了一大瓢,叫玉萱把水桶拿來,卻手一歪全潑到玉萱腳上!

“哎呦,看我該死該死,這老眼昏花的,真是該死!”

玉萱被這突然一潑燙得尖叫,腳背火辣辣似要燒起來,她又疼又怒,眼裏就有了淚花。但她不敢招惹這些老賴,忍痛道:“沒事,是我自己不小心。”

“小娘子可別哭呦,”劉婆子眼尖,嘖嘖兩聲,“回去被你家九娘子看到,若是找太尉告狀,我們幾個可吃罪不起!”

“可不是,聽說九娘子能和太尉說上話咧,關起門來好幾個時辰……”

“胡說八道!”玉萱聽她們把齷齪扯到景語頭上,頓時惱火極了。她想起娘子那時擋在自己面前,為她杠上冷冰冰的謝太尉,這恩情她還不了,卻也不能由著旁人亂嚼舌根!她也不知哪裏生出的膽氣,狠狠瞪了一圈,“你們好大膽子,連府裏的娘子也敢編排,敢不敢我告訴夫人……”

只還不等她說完,劉婆子聽她扯陳氏大旗,上來狠狠擰了她胳膊!“呦,玉萱小娘子好大威風,不知你在府裏排第幾,是哪房的哪個小娘子?門口就有泡狗尿,你過來,我帶你去好好照一照!”

劉婆子手勁大,又擰著皮肉打旋,痛得玉萱心尖都在打顫。她使勁甩胳膊,不料一掌甩到劉婆子臉上,又脆又響,叫水房裏都靜了一靜。

“好啊好啊,反了天了!”劉婆子挨了一巴掌,頓時撒開了耍潑,揪著玉萱的頭發,使勁掐她擰她。玉萱痛得怒向膽邊生,也回身打她。幾個看熱鬧的老婆子見打起來了,上來你掐一下我踢一腳,把玉萱團團圍住。

“住手!住手!”突然門口一聲清叱,便如醍醐灌頂,“一大早敢耽誤夫人和娘子的洗漱功夫,都不想幹了是嗎!”

扭成一團的幾人,頓時齊齊停手。玉萱腫著臉朝門口看去,見是一個熟悉的身影,是湖菱!

湖菱進來,目光冷冷一掃,“幾位媽媽年紀大了,若是覺得差事勞累,近日夫人常遣人來院裏走動,我幫著遞個話也不難,不必折騰出如此動靜。”

劉婆子臉色一僵。她自然認得湖菱,這小蹄子在府裏十來年,頗有人緣,裏裏外外都賣她幾分薄面。再說湖菱也提醒了,現在九娘子正在議親,誰敢壞了府裏女眷清譽,陳氏可不會手軟。劉婆子想明白了,臉色就軟了,“哪能啊,這幹得好好的,還想多伺候夫人幾年咧!湖菱娘子怎麽自己過來了,快快,我給你打水去!”

湖菱也不客氣,把水桶給她,自己去扶玉萱。

等兩人後腳離開,劉婆子收了笑容,狠狠啐一口,“什麽東西,也敢給我臉色!”

回了院子,天色還沈郁著,院裏靜悄悄的。湖菱叫玉萱去她屋裏,“看看傷到哪了,我給你找些藥。”

那幾個老虔婆下了狠手,玉萱被打得形容狼狽,她也怕自己回西廂鬧出動靜,再被宋婆子奚落一頓,便小聲告謝跟著去了。

湖柳瞧見玉萱模樣也吃了一驚。兩人翻找出傷藥,給玉萱收拾妥當,已是天光微亮,雞鳴四起。

玉萱臉頰紅腫,一時消退不了。湖菱就叫她晚些時候過來拿冰袋敷一敷,“宋婆子胡說幾句,你不用理會她,有什麽事就喊我,不要客氣。”

湖菱在人前人後都喊“宋媽媽”,這回直呼宋婆子,想來也是對那些嘴碎的老婆子很著惱。想起湖菱適才有如神兵天降一般,玉萱滿心感激,“湖菱姐姐,早上真是多虧了你!”

湖菱嘆了一聲,又叮囑道:“你小心些,不要叫娘子看到胳膊。”

“知道的,”手臂上的青紫淤痕觸目驚心,玉萱也曉得最近多事,“娘子這幾天在繡王家秀才的衣褲,我瞧著魂不守舍的,不敢再讓她煩心。”

晨間洗漱時,景語見到玉萱臉上異樣,便問了一句。

玉萱只說無事,不小心摔了一跤。景語哪裏會信,她臉上紅腫顯然是被人掌摑而致,都刮出了血粒子。她不肯說,必是知道自己不能給她做主,不願惹事,景語心裏氣悶,暗暗切齒。

宋婆子起的最晚,吃早點時看到玉萱的臉,頓時“哎呦呦”大呼小叫起來。景語聽得心煩,把筷子“啪!”地一拍,“不吃了。”

一屋俱驚。

誰都看得出九娘子此刻很是不悅,但她向來和聲細語極少有撂下臉的時候,此刻面如寒霜,竟叫人一時呆住。宋婆子首當其沖,知道自己招了嫌,老臉一僵。

萍兒悄悄咽下一口金絲糕,也不敢再吃了。

如此不歡而散,直到日上三竿,景語在外廳撿起繡件,眾人才松了口氣。

景語卻是神思不屬。陳氏所列瑣細清單,給王家的回禮中,第一要緊便是一套男子衣物,裏衣、中衣、外衫、長褲、銀包、鞋一對。沒有人可以代勞,瑞姨娘不用說,玉萱最多幫忙納個鞋底。

陳氏派人去王家量了尺寸,身長,肩寬,腰圍,腿長,腳掌,便將一個男人勾勒在紙上。景語本不將這些當回事,不曾想拿起針線,竟是遲遲無法落下。王家秀才不再是個虛幻的影,他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,終於有血有肉,走到了她近前。

她要以一個準新婦的身份,給一個陌生男人裁剪衣物。貼身的,私密的,一個男人的身體,帶給她的不是面紅耳赤,而是別扭和抗拒。

手上是件雪青色罩衫,耷拉著半只袖子,她捏著繡花針半天沒動靜。

午後晚些時候,一陣小雨剛過,門房來報,長樂縣主不多時就到秦府上。

上回長樂離去時,和秦景蘭約好改日再訪,陳氏便暗自留心。這日果然接到建仁伯府的傳信,且看這個時辰,長樂多半會留在府中用晚飯,陳氏便將諸事在心中過了一遍,有條不紊地一一安排下去。

這回陳氏沒有叫上其他小娘子作陪,長樂下了車,果然也不在意。一行人先去了秦老夫人院裏,老太太送長樂一把玉骨小折扇,輕便精巧又合夏日使用,喜得長樂眉開眼笑。閑話幾句後,老太太就把兩個小女娃趕走,讓她們自去玩去。

雨後空氣清新濕潤,青石板上還有水漬,一不小心,路過樹下,風還會抖落一樹的雨水。秦景蘭帶著長樂穿過花園,被風淋了一次,兩人只覺有趣。

秦景蘭的繡樓在陳氏的大屋側後邊,很是美妙清靜。二層的小樓,底下中廳是會客之所,左右兩邊是茶室和花廳;上了樓梯是秦景蘭的起居閨房,南北架著大繡繃和古琴,書桌和書架做了隔斷,轉過去就是一方棋枰。樓上鋪了厚厚的柔軟地墊,腳踩下去聽不見半分響。推開側門,閣樓外還設有一圈回廊,一圈的美人靠,居高坐看風起雲湧,俯首便是花影樹冠。

秦景蘭前幾日的畫作還晾在桌上,桌上花瓶插著幾枝木芙蓉,清淡素雅。長樂見了,不由暗讚此間主人不俗。

兩人年齡相仿,閑話聊開,甚是投緣,最後不知怎的聊到了謝太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感謝跳跳捐助秦府建造水房一間,感謝“生哥兒”及時搬來救兵並提供傷藥和冰袋,感謝“水水”出資在午後降下人工小雨一場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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